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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恐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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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恐慌

喻良臣的聲音落在耳中, 似也帶著湯泉濕熱的水汽。

容姒終於反應過來,猛地別開目光,卻叫喻良臣看見了她被水汽蒸得通紅的耳尖。

“你怎在此處?”

喻良臣微微擡眉:“我的屋子就連著這片湯泉, 倒是殿下, 悄然潛入是想做什麽?”

容姒聽到一點水聲, 側目見是喻良臣伸出手, 捋下容姒勾在他胸前的發絲。水珠淅淅瀝瀝自他指尖漏下、淌過,好似玉露劃過無暇白瓷,乍看無痕,然指腹抹去時依舊能感到那漉漉水意。

容姒不自覺地被吸引去目光,聽他緩聲道:“殿下來此,是來看臣的嗎?”

容姒轉過身, 烏黑的長發半數沒在水中,透出幾許倉皇:“我不知你在此處。”

她和喻良臣的屋子都連著這一片湯泉, 容姒本以為中間會有竹欄相隔, 不想竟是幕天席地,全無遮擋。

容姒額角輕跳,當即要往岸上走,然越是著急腳下越踩不到著力點, 短短幾步的距離, 竟是爬不上去。

容姒能感到喻良臣的目光灼在她後背, 好似連同這一池湯泉都要沸騰起來。

驀然腰間一燙, 身後之人不知何時貼近過來, 雙手輕輕一托, 叫容姒躍水而出, 伏臥在了青石之上。

容姒沒有回頭,也沒有瞧見喻良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, 驟然一暗,像是夜幕垂至,不見星月。

此時的容姒,披散的長發蜿蜒至身後,遮掩了因衣衫盡濕而裹出的玲瓏曲線,她半仰起頭,鬢間的水珠順著頸上的弧度沒入領口,隱隱可見其下白皙細膩。可也正是因這若有似無的遮掩,將露未露的羞態,更勾出幾分惑人的媚,像是山野之中將將化形的妖精,最是懵懂,也最是撩人。

喻良臣的目光追著她的背影,看她赤腳踩在青石板上倉皇逃離,連鞋襪都忘了取。

喻良臣低笑一聲,閉緊了眼。

他告誡過自己,要做她所喜的君子,所以不曾撫上那紅欲滴血的耳尖,不曾握著她的腰肢不放,也不曾隨著水珠沒入衣領,吻在她的鎖骨之上。

可他無法忽視那驟然的情動,卻只能在這湯池中獨自難耐。

***

之後幾日,容姒都避著喻良臣,不是與淳於星和舒菱兒在一處,便是隨著容翎夫妻賞花游玩。

長青侯李向玟的畫技出眾,容翎坐在杏花叢中輕搖團扇,經得李向玟勾勒,眉目間的溫婉動人躍然紙上,仿佛一眨眼就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,叫容姒嘆為觀止。

容翎笑著點她:“你的那位喻大人可是科考探花出身,想來作起畫來也是不差的,怎的不叫他一並過來,替你也畫上一幅?”

容姒只得笑道:“他性子一貫疏冷,不善這些,我和他也比不得翎姐姐和長青侯這般,濃情蜜意。”

容翎扶了扶坐酸了的腰,起身來看這畫,果然是承了她九分神韻。容翎看了李向玟一眼,笑道:“夫君辛苦了。”

李向玟將桌上的糕點遞給容翎:“坐累了吧,快吃些糕點,我嘗過了,味道還算不錯。”

容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,無奈搖頭:“罷了罷了,我還是不攪擾你們夫妻倆了,我找阿星和菱兒去,免得在這兒礙了你們的眼。”

容翎嗔她一眼,道:“就你鬼靈。你坐著吧,我也累了,先同駙馬回了。”

容姒擺了擺手,看這兩人相攜而去,只見杏花如雨,兩人背影成畫,倒真有幾分書中說的神仙眷侶的模樣,一時微微垂眸。

她似乎有些艷羨,艷羨那般親密無間,相知相許的情感。

容姒咬了一口糕點,似要將一些莫名的情緒咽下,糕點的香味在唇齒間化開,容姒卻微微一怔。

這糕點裏,有花生的味道。

海棠狀的玉盤中還剩了幾塊糕點,其中一塊被擱在盤沿,是方才容翎嘗過的。

可她食不了花生。

容姒沒有去尋淳於星和舒菱兒,獨自回了東邊的院落,然將將推開院門,便見一人獨立院中。他穿了一身月白寬衣,長袖迎風,發帶飛揚,似是收斂了身上的疏離之感,只餘下淡淡清輝,便如月下仙人,翩然入世又不染凡塵。

聽到動靜,他回過身來,目中幾分無奈:“臣若不來尋殿下,殿下便一直躲著麽?”

容姒微微抿唇。

四季山莊不小,他們兩人又不住在同一處,容姒有心躲他,連湯泉都不怎麽去了,自是有好幾日不曾見上。

然喻良臣此時過來,必定不是只為著來見她。

“收到消息了?”

喻良臣目中一頓,果然唯有聊到正事,容姒才不會拒他於千裏之外。

喻良臣轉身道:“進去說。”

按照太子的計劃,喻良臣須等到運送坤木的車隊進入觀衡山的官道,再將山路炸毀。今日接到太子的消息,卻是告知喻良臣,計劃取消。

因為攸南道的龍舟被承重的量石砸破,斷口處肉眼可見,那坤木的木芯已然腐朽。

消息傳到太子耳中已是幾日後了,事發之時只會更早。雖說太子是想借坤木之事拖工部和容岳下水,但在造龍舟事宜中嘗到過甜頭的,卻也不僅僅是容岳那邊的人。

這本是心照不宣之事,底下人拿了,便也有孝敬上來的,且太子本已吩咐底下人收手,可這猝不及防的一砸叫事發的時間提前了些許,太子便也有些不確定,他的人牽扯進去多少,又還有多少是留了尾巴的。

一時自是焦頭爛額,喻良臣這邊便也無需動作了。

而那引起這樁禍事的“石頭”,卻是容姒和喻良臣聯手推動。

建造龍舟的工程本就耗費日久,若能建成助聖上南下考察民情也就罷了,可若只是勞民傷財,便也沒有繼續的必要。

與其讓太子用作對付容岳的手段,倒不如趁此機會,抓出朝中那些屍位素餐的蠹蟲!

為此,容姒幾乎算是親手斬斷了聖上的“乘龍夢”。

然她雖是下決斷之人,付諸行動的卻是喻良臣的人。能讓龍舟毀在這場“事故”當中,而不叫人察覺是有意為之,本身就是一件離奇之事。

可喻良臣卻能做到,這讓容姒愈發覺得警惕和危險,他究竟在朝中埋了多少人?為何這些人會甘心為他所用,受他驅使?

“聖上此時怕已是雷霆震怒,要徹查此事了,然他也必定不會輕易放棄,龍舟毀了還能再造,不消此念,後患無窮。”

容姒一時沒有說話,她看著喻良臣,卻無法從他的神情中判斷他的所思所想。

若他想要攪弄風雲,完全可以瞞下太子的計劃,背著容姒炸毀山道,讓太子和二皇子鬥得你死我活,或繼續讓父皇建造龍舟,耗盡大齊氣數,如此,不是更能助他舉兵起義,奪得大齊江山麽?

可從禁書之事起,容姒就覺得,喻良臣不是一個單純的野心家,他對皇室有恨,卻不會因這恨報覆黎民百姓。

這也讓容姒愈發想知道,其中的緣由。

“殿下?”

眼見容姒望著他,似是有些出神,喻良臣彎了彎唇角:“殿下這般直勾勾地看著臣,是那日在湯泉還未看夠麽?”

提起湯泉,容姒眼前似又浮現那白若玉璧的胸膛,骨骼勻稱,緊實有力,竟不似尋常所見的喻良臣那般清瘦。

容姒微微蹙眉,將這畫面從腦中趕出,一邊道:“我已授意司天監跟上後續事宜,父皇既認為這是上天的旨意,由司天監來傳達豈非更好?”

喻良臣又笑,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欣賞:“殿下聰慧。”

容姒看他一眼,將房門打開:“事已談完,駙馬請回吧。”

喻良臣唇角的弧度一滯。

然容姒已不看他,光將那畫面從腦海中趕去還不夠,得將人也一並趕出去。

容姒心道。

***

不知不覺已是入了夜,窗間有風漏過,吹得燭火微微一跳,喻良臣坐於案前,手不釋卷,直到聽聞畢臺叩門:“公子,昭明殿下來了。”

“進。”

書房的門應聲而開,容姒親自端了湯羹進來,見到他,目中一亮:“今日我同嬤嬤學做了蓮子羹,你喝一盞再睡吧。”

“謝殿下。”喻良臣讓容姒將東西擱下,卻沒用,只道,“夜色深了,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
容姒沒走,站在案前抿了抿唇。

燭火的光亮被容姒遮擋了一部分,喻良臣順勢擡眸:“殿下還有事?”

容姒眼睫微顫,驀然上前一步,按上了他的臂彎:“我們成親那日你喝醉了,我們還有禮節未成。今日……今日你就不要宿在書房了,回房去吧。”

喻良臣目中微頓,避開了容姒的手,再擡眸時只剩疏冷:“是臣的不是。”

他道:“其實成親那日,臣便該同殿下說清楚的。”

容姒一怔,頰邊的紅暈漸漸褪去,竟顯出幾分蒼白來。

“成親那日,臣並未喝醉。”喻良臣依舊淡漠,淡漠得有些殘忍,“與公主成親是聖上旨意,也是為了彌補臣之過錯,然臣與殿下之間並無夫妻之情,便也無需有夫妻之實。”

容姒的面上血色盡褪,艱澀道:“可我同你說過,我不需要你的憐憫,更不需要你為了顧全我的名節娶我為妻!”

“聖旨已下,臣願遵聖令。”

“好。”容姒咬牙,目中倔強,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偏要纏著你,喻良臣,我倒要看看,你的心能硬到什麽程度,能拒我到何時!”

容姒摔門而去,這是兩人婚後第一次不歡而散。

然喻良臣只吩咐畢臺將房門闔上,似乎並未被容姒的情緒影響分毫。

燭火燃盡之時,喻良臣睜開了眼,一時怔然良久。

夢中的容姒捂不熱他冷硬如石的心,夢外的他又要如何焐熱容姒的心?

她既能夢到前世,是否也曾看到了他的不屑一顧,冷漠涼薄?

喻良臣忽而生了幾分恐慌。

他怕一切,都是他咎由自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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